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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回這麽和煦。 (8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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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了。”

紀元輕聲問:“這待遇還不高?”

李茂說:“這麽快就反悔了呀!”

她笑了。

紀元去做長壽面,走開前,說:“廖家的天地太小,不適合你,你是抽象派,你是開山怪,你是靜待大潮漲。”

李茂詫異,微微一笑。

月底,紀元懷疑自己再這麽曠工下去,她爸會炒她魷魚。

但紀朝宗毫無動靜。

也許是因為尚飛給她打了掩護,或者她爸被老來得子這件喜事沖昏了頭。

她天天不上班,居然沒有引起她爸絲毫的註意。

至於錢這方面,她爸一點也沒有虧待她,工資不像工資,像股東分紅。

錢是好東西,令紀元想起許多美妙的瞬間。

記憶裏有一只翠鳥飛進來,停在池塘邊,猛紮進水裏,水花打在深紫色睡蓮上。

那是小時候爸媽帶著她,一家三口去逛植物園。

紀朝宗生意做得不大的時候,人還很溫情,某一年回老家的祖宅時,他擡手攀著祖先院子裏的茶花樹,折下兩枝寶珠茶花來,給紀元和王秀娟一人一枝。

聽說犯禁,惹祖先生氣。

但紀朝宗只是笑著,輕聲說,花藏好了,別讓族裏的老人家看見。

因為是爸爸帶頭做的壞事,紀元的印象尤其深刻。

那兩枝雪白的寶珠茶花,不像這個時代的東西。

紀元沈浸在過去太久了。

她的好日子,像一把緩緩收起的花鳥紙扇一樣,目之所及,只剩悄然。

現在,李茂不知從哪裏為她翻出了這把扇子,輕輕擷開了,她再一次見到生命繁花似錦的樣子,夢幻地活著。

她小心翼翼的,生怕這把幸福的扇子失落了。

短暫紛擾過後,老太太的遺囑公布了,集團股份、土地、房產依然留在廖家,拍賣行獨立出來,由李茂繼承,老太太名下所有珠寶首飾都留給夏青青。

李茂打理拍賣行,上班去了,紀元也去上班了。

傍晚下班,紀元在樓下小小的琴房,聽人彈古箏。

一位音樂老師微微調整燕柱位置,一根弦一根弦,校正琴音。

琴聲裏,她覺得從沒有這樣平安過。

時間變得悠長,無窮無盡,像一條灑滿金粉的河流,只有細細的音樂在響,過去未來現在,一重一重的門打開了,豁然開朗。

她那種抵抗世界的渾也消失了。

紀元打電話給宋玫,說:“我和李茂領證了。”

宋玫笑了,問:“辦酒嗎?”

紀元說:“不辦酒,旅行結婚好一點。”

宋玫想想也是,雙方都是離異家庭,家長出席婚宴,估計會像世界末日。

宋玫說:“這種好時候,我卻有一個壞消息。”

紀元說:“你說。”

宋玫說:“我聽說你家李茂繼承的拍賣行是個空架子,拍賣行拆分出來後,公司名下的藝術藏品,以及銀行存款,都被調回了集團。按道理,這和廖家老太太的遺囑不是一個意思,李茂是可以打官司爭回來的,但李茂什麽動靜也沒有,似乎不打算走法律途徑。太厚道的人,不適合從商。”

紀元知道,李茂很孝順,不願意老太太剛去世,就鬧出爭產風波。但這樣退讓,等於接手一艘空船。

紀元說:“我相信他會處理好的。”

宋玫笑了,說:“元兒,你簡直是三從四德。”

紀元笑了。

周末,天下起了小雨,綿綿脈脈的,紀元和李茂呆在家裏,沒有出門。

她跟著他在廚房做飯,砂鍋蓮藕煲仔鴨,加了紅青椒,淋了料酒,香氣四溢。

紀元問:“你是不是和鴨子有仇?每次把鴨子做的這麽好吃。”

李茂笑著說:“是呀,南京的鴨湯小籠包,高郵的鹹鴨蛋,都很令人懷念呢!”

紀元笑了,問:“門口紙箱子裏那幾塊木頭拿來做什麽?”

李茂說:“一會你就知道了。”

紀元嗯了一聲,她覺得跟隨他的感覺挺好,不用獨立自主,可以犯懶。

飯後,李茂找了一套工具,坐在光線好的長桌邊,開始刨木頭。

紀元看他刨的那麽認真,問:“你在想什麽?”

他停了停,說:“註意力集中的時候,什麽都不想。”

他刨了一個碗的形狀出來,讓她捧著試了試手感。

她笑著問:“我們要去火車東站乞討了嗎?你連碗都給我做好了。”

他笑了,說:“安靜。”

她哦了一聲,說:“你連碗都會做,我覺得自己是配不上你的,但幸好我臉皮厚。”

李茂拿她沒辦法,笑著說:“過來,親一口我的臉。”

她湊上去親了一口,他滿意了。

屋檐下的露臺有一缸綠油油的金錢草,在雨裏漣漪不斷,養著紅鯉魚、金鯉魚、黑鯉魚。

紀元隔著綠窗紗看了看,想到不明所以的時刻,是最有趣的時刻,漫無目的,僅僅因為心裏喜歡。

她閑著逗蘭花螳螂,逗玉米蛇,沿著保溫箱依次過去,開心的不得了。

她去廚房偷米酒喝,探出頭看李茂在沙沙打磨那個木碗,他還真是專註,一瞬光線對比,讓他的沈默有了層次感。

紀元恍然覺得即使有散場那一天,她也可以憑借這些片段,喜悅好幾年,甚至夠她一輩子回味的。

這樣一個下午,他做了一個木碗,又做了一雙木筷子,一個四方木盤子,仍然讓紀元握著試試手感。

紀元說:“都很稱手,回頭我給你表演夾鵪鶉蛋。”

李茂笑了,說:“好。等你把這碗筷用出琥珀色,我們至少六七十歲了。”

紀元說:“到時候,我會幫你刷假牙的,如果你想幫我刷假牙也行。”

李茂忍俊不禁,問:“元仔,我們變老之前,你有什麽願望嗎?”

紀元想了半天,說:“我想在你車裏吃臭豆腐。”

李茂說:“好吧。”

那聲好吧,簡直像要他的命。

紀元眼睛帶著笑意,她碰到強迫癥的底線了,好玩。

她笑著拿了幾個紅水晶石榴,切成兩半,剝石榴籽,裝滿保鮮盒,放進冰箱。

如果他想喝石榴汁,直接榨汁就可以了。

半天,李茂給她做的吃飯三件套有了清晰的輪廓,放在光線下看了半天。

紀元覺得木制品的紋路很漂亮。

李茂說:“從前砍伐蒼天大木,是要祭酒的,樹木比人長壽。”

紀元問:“只有一套碗筷麽?你的呢?”

李茂說:“回頭照著你這套做,不過得先擱置一段時間,還得改。”

她問:“現在不能改麽?”

他說:“剛做好的東西,雜念肯定很多,得沈澱一下,才能做出準確的判斷。”

她噢了一聲。

他的門道很多。

她很喜歡看他靈活的手,正用蜂蠟拋光這套木制品。

電視機那一直在放BBC的紀錄片,李茂擡頭看一眼,說:“這只海蛇出境太多次,一涉及海洋題材,準少不了它。”

紀元笑了,說:“因為它是臨時演員海蛇。”

李茂笑著誇她說:“元仔,你很會概括。”

她卻覺得自己本來是微不足道的,因為他看重她,才多出了一點份量,才在時間的長河裏有了回聲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年齡變大的好處,吃更多好吃的,去更多地方,看更多劇和書,見識更多的人和事。

除了發福的肚皮,罷工的牙齒。

土豆老板帶孫子散步,遇見我,讓孫子叫我姐姐。

好噠,我還是孫女輩,感動。假如生活欺騙了你,不要悲傷,不要憂郁,更不要反抗,某人會繼續寫甜文虐你的。

☆、chapter 40

周日,天晴了,兩個人去市區大教堂。

他和她坐在後排長椅座位,穹頂那樣高聳,彩繪玻璃絢麗,讓人沈浸在肅穆的氣氛中。

雖然是無神論者,但仍然希望天堂之類的地方存在。

離開教堂,李茂帶紀元去附近碼頭的海鮮市場。

路上經過藥材市場,鋪頭賣各式各樣的藥材,也賣花膠海參之類的幹貨。

李茂牽著紀元的手往裏巷走,穿過層層疊疊的藥材,中藥氣味纏繞上來。

李茂走到一家小店,買了一包香藤根,她聞了聞,清淡一些。

紀元問:“這個買來做什麽?”

李茂說:“放進滾熱的米酒,涮薄切黃牛肉,是一道菜。”

她說:“沒在餐館見過這道菜。”

他說:“山裏小地方做這道菜,早晨現宰的黃牛肉,配上正月新釀的糯米酒,味道很鮮。”

她笑著說:“我真怕有一天和你一塊吃保護動物。”

李茂笑了,說:“真正好吃的食材,往往是最普遍的食材,關鍵在手法。”

她笑著點頭。

兩個人走過街角水果店,李茂給紀元買了一個佛手柑、幾個番石榴玩。

佛手柑有金黃色的長爪子,清香得很,番石榴圓溜溜,貌不驚人,濃郁氣息透出來,是另一番果香。紀元嗅來嗅去,對比兩種香氣。

李茂笑著說:“元仔,你挺像機場緝毒犬。”

紀元笑著問:“我是緝毒犬,那你是什麽?”

李茂笑而不語。

兩個人走到斜對街的碼頭海鮮市場,地面濕漉漉,到處是橫行霸道的手推車。

紀元喜歡看街口清涼的冰鋪,工人用四爪大鉗子,夾起石板厚的大冰塊,送進碎冰機,轟隆隆,雪白的冰沙滾出來,送到各大海鮮檔口。

李茂說:“七八月酷暑,沒有空調的小報刊亭,也會訂一些大冰塊降溫。”

紀元覺得好玩,說:“熱也是有意思的,如果想到對付它的辦法。”

李茂看她喜歡,笑著說:“那飲冰室更有意思一點,外公年輕時常帶外婆去吃五彩繽紛的甜品雪糕。”

紀元笑了,她私心覺得,李茂最有他外公的風範。

兩個人漸漸走到市場裏面去,滿街都是海鮮檔口,有些批發某一類海產,有些混雜著零售。

他們走到賣蝦的水箱邊上,紀元喜歡看藍彩的大龍蝦,青色的竹節蝦,灰色的皮皮蝦。

檔主身上紋著沒精打采的青龍,拿個網兜,熱情地招呼客人。

李茂問紀元:“想不想吃鹽刷蝦,或者芝士焗大蝦?”

紀元覺得都好吃,想到一個冷笑話,悄悄在李茂耳邊說:“檔主胸口紋個皮皮蝦想嚇唬誰?”

李茂笑出聲,輕輕捂住紀元的嘴,低聲說:“帶你出來玩,就跟監獄放風一樣。要是被檔主聽見了,我們就走不出這個市場了。”

紀元笑著點頭,李茂松了手,轉頭跟檔主買了大蝦,青口貝,大螃蟹。

紀元負責提著袋子,海鮮活蹦亂跳的,馬上就要祭了他和她的五臟廟。

活在食物鏈頂端,真好。

兩個人去附近的酒樓,酒樓可以加工食客自帶的海鮮,再點一些特色菜,環境普通,但很有江邊風味。

吃完飯,紀元正食困,李茂問:“元仔,你從幾歲開始學著隱藏自己的?”

紀元一頓,說:“不想討論這個話題。”

李茂微笑著說:“你告訴我,我也告訴你一件想知道的事。”

半晌,她說:“中學的時候,周末跟學姐打工,收工後買了一罐汽水。學姐說我很奢侈,之後再有打工機會,就沒我的份了。我意識到自己被審判了,學乖了,少了許多阻力。”

他說:“元仔,你應該早十年認識我。”

她笑了,問:“你要怎樣?”

他說:“我有更好的打工機會。”

她問:“比如?”

他笑著說:“比如去天光墟賣假古董,早年的市民都很淳樸,很好騙,我中學就是這麽賺了第一桶金的。”

她笑了,問:“天光墟是什麽意思?集市嗎?”

李茂說:“差不多。有些人買賣非法來源的古董,或者紈絝子弟偷賣家中古董,都不能讓人認出來 ,只能去天光朦朧的夜市。”

她好奇,問:“你都賣什麽古董了?”

他微笑著說:“古畫、扇子,竹刻……我手藝算好的了,賣出買進,我也淘了許多寶貝。”

她笑出聲,很想誇他幾句,又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,只好說:“現在還有這個天光墟麽?”

他說:“沒有了。有些消失了,有些成了普通夜市。時下的古董,只要是好東西,不管來源多麽覆雜,都不需要擺地攤偷著賣了。”

她笑著點頭,想到年少的他擺攤的樣子還是很有趣味。

她忽然傻傻地說:“你這麽好玩,我要是一直認識你就好了。”

他握住她的手,按摩她的手指,笑著說:“元仔,你早點認識我,我管你一輩子汽水。”

她又氣又笑,說:“輪到我提問了。”

他問:“是不是想知道拍賣行的事?”

她望著他,問:“你要講麽?”

他微微一笑,說:“最近有一位大收藏家想拍賣畢生收藏,如果公司競爭到代理權,再找投資商就容易了。”

她想了想,問:“你和這位收藏家有交情嗎?”

他說:“這裏有點覆雜。集團那邊正在籌建新的拍賣行,無論資金實力,還是藝術藏品,都更有優勢。”

她問:“那我們要輸了嗎?”

他說:“還不一定。”

她噢一聲,說:“我相信你的實力。”

他微微一笑。

周一,傍晚天色暗下來,紀元下了班,回家澆花。

她早前搭了一架使君子藤蔓,順著露臺原有的亭子橫欄,枝葉茂盛,花勢瘋長,粉紫花朵流淌而下,彌漫幽香。

李茂下班到家了,走過來,陪她看了一會,問:“元仔,你要不要摸一下我心口的優唄噠之箭?”

紀元問:“優唄噠是什麽?”

他說:“丘比特。”

她笑了,象征性地擡手,停在他身體前,調侃:“嗯,這支箭有點涼,它是銅做的?還是冰做的?”

他笑著說:“金子做的。”

她莞爾一笑。

他覺得熱,解開一顆襯衫扣子,敞開領口,低頭親吻她。

她望著他,他的肩背寬闊,讓她有一種可依賴的安全感。

他輕撫她的頭發,輕撫她的臉,他從她的紅唇,到雙頰,到耳朵,到白皙的肩膀,肆意的吻了個夠。

吻了許久,兩人才分開來,互相凝望著,又重新吻在一起。

良久,她想退開一點,他抱住她的腰了,用力得很。

他的眼神多情,問:“要不要在這裏做一次?”

她笑著問:“這裏麽?”

他半笑著說:“反正天也黑了。”

兩個人的聲調底下有種溫存,本來是說笑,忽然又覺得可以試一試。

他抱著她坐在長椅上,扶著她的腰身,動作很輕,像夜裏在後花園幽會的情人,很有點壞。

他輕輕摩挲她的後背,黑暗中,別的感覺反而清晰起來。她滿臉滾燙,攬住他的肩膀,沒有說話。他和她沈迷於對方的反應,一時很忘我。

這是柔情似水的一個夏夜。

半天,兩個人做完了壞事,一起在浴室洗澡。

他幫她洗頭發,秀發散開,細心地用洗發水揉搓。她安安靜靜的,忽然說:“我覺得自己像你的玩偶。”

他笑著問:“玩偶會跟主人吵架的嗎?平時吃東西,嘴還很刁呢!”

她笑著承認,說:“也是。”

他說:“乖!閉上眼睛。”

她溫馴一點,他拿著蓮蓬,沖幹凈她頭發上的泡沫。

她伸手箍著他的腰,說:“我改主意了。”

他問:“你改什麽主意了?”

她天真地說:“我原本想著哪天你厭倦我了,我們就好聚好散,但現在我決定,你和我離婚,我會和你玉石俱焚。”

他唔一聲,表示知道她病態的癡心,說:“你總是亂用成語,我和你,誰是玉,誰是石?元仔?”

她嗯了一聲。

他說:“這輩子我一直糾正你好不好?”

她微微怔住,笑了。

這是她聽過的最特別的做伴理由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優唄噠是廣東丘比特,萌萌噠,我翻譯的,哈哈哈……

不要為我的才華所傾倒。

(~ ̄▽ ̄)~

☆、chapter 41

周四下了班,李茂開車來接紀元,買了臭豆腐給她吃。

她說:“我沒那麽愛吃臭豆腐的。”

他說:“說過的話要算數。”

她好後悔,他笑著說:“我幫你吃一塊。”

她打開紙袋子,餵他吃了一塊。

他說:“還可以,你試試。”

她也吃了一塊,覺得味道是很不一樣,問:“你哪買的?”

他說:“我去徽菜館買的,用毛豆腐做的。”

她說:“你怎麽這麽聰明!”

他問:“要不要親一口你聰明的老公?”

她聽見老公這個字眼,臉有點紅,說:“不要了,嘴很油哎。”

他說:“那我親你?”

她說:“也不要。”

他問:“元仔,臭豆腐味道很重,你會不會洗車?”

她說:“我不會。”

他笑著問:“那下次還敢不敢亂許願了?”

她笑著說:“怕你了。”

他這麽自相矛盾,真不知道他到底是要慣著她,還是要欺負她。

她看他車子不是開回家,問:“我們是去哪?”

他說:“去海邊轉轉。”

她嗯了一聲,車窗外的景色恬淡,紅瑪瑙一樣的雲彩,遮住天邊的落日。

晚一些,車子上了高速,天色一點點暗下去,黑暗中閃爍的是萬家燈火。

夜風裏開了好久,車子上了長長的跨海大橋,像開在金色的海上,沒有盡頭。不遠的海岸線燈火璀璨,沿著深藍的大海,勾勒出曲折的銀邊。

李茂開慢一點,說:“這一片是伶仃洋,有白海豚保護區。”

她問:“文天祥的那個伶仃洋麽?”

他說:“是。”

她問:“晚上能看見白海豚?”

他說:“晚上看不見。白海豚喜歡跟著船走,下次白天帶你出海去看。”

她嗯了一聲,忽然說:“風煙裏的大人物都消失不見了。”

他聽見她的感慨,問:“元仔,你知道長生不老的煩惱嗎?”

她說:“一個人長生不老,是太寂寥了。”

李茂說:“晚上不該帶你出門,膽小,愛胡思亂想,我們現在回家。”

她看他一眼,他也是個瘋人,開幾個小時車,什麽都不為,沿著入海口兜了一個大圈。

李茂打開電臺,放音樂給她聽,問:“元仔,想不想看怪獸片?我手機還有很多流量。”

紀元笑了,覺得他很富有,用他手機上網,看怪獸打架。

他看她興致勃勃,問:“元仔,你是哪一種怪獸?”

她頭也不擡,說:“至少是食肉恐龍。”

他說:“好巧,我也是,要不要一起生蛋?”

她笑了,不理他。

他微微一笑,專心開車。

她玩著手機,稍微轉過頭看他,心裏描摹他的側臉,忽然覺得他地位尋常,沒人追捧更好。

這樣他就變成她獨一無二的領略了。

周末,李茂不在家,紀元有點不習慣。她和他在一起,沒有別人的時候,最快樂,在家也好,上街也好,常常忘懷別的瑣事。

現在一個人有點悶,她進書房看絹姐,發現保溫箱裏的蛇不見了。

紀元到處找了起來,什麽犄角旮旯都查探了一遍,一無所獲。

下午,李茂打電話回來,關心紀元有沒有吃飯睡午覺。

紀元說:“絹姐不見了,我到處都找遍了。”

李茂問:“你找多久了?”

紀元說:“快找兩小時了。”

他笑了,說:“我帶絹姐出門了,中午見的這位朋友,是絹姐原來的主人。”

她問:“絹姐還回去了?”

他說:“我這位朋友最近迷上養馬了,不養蛇了,讓我隨便處置。”

她說:“那你快把絹姐帶回來,別丟了。”

他笑著說好,還說:“我這個無賴朋友養的馬叫喀秋莎,想和咱們家的沙琪瑪生純種小馬。”

她問:“你答應了?”

他說:“他手上有一份家傳書帖。公司要爭取的那位大收藏家,手上最珍貴的藏品也是一幅名帖。這兩張帖正好是宋朝一對知交的雪夜酬答之作,一來一往,算是雙璧。如果同時拍賣,引人矚目。”

她想了想,他用沙琪瑪換書法帖拍賣權,問:“這樣算不算出賣沙琪瑪?”

李茂笑著說:“沙琪瑪從澳洲回來,只和那無賴家的馬見見面,不一定成功。”

紀元哦了一聲,問:“萬一沙琪瑪看上了那人的馬呢?”

李茂說:“那就不算出賣了,最多算家長安排相親。”

紀元笑了。

晚上,兩人在書房,她專心做題,他坐旁邊看閑書,膩了,拿起一份紀念日歷,隨手瀏覽,說:“冬天有個日子,宜動土遷居,宜泡溫泉。”

她問:“上面寫這話啦?”

他說:“我加的。”

他用鋼筆寫字上去了。

她忍俊不禁。

他心中的日歷,肯定不限於祭祀沐浴,八成是吃喝玩樂,包羅萬象。

他說:“明天不想出門見人。”

她擡頭看他。

他說:“我這一天不知道你在家做什麽,總覺得有什麽事不妥當,或是你那裏有什麽事我看顧不到。”

她說:“我好好的,你自己婆婆媽媽。”

他喜歡看她臉紅,笑著說:“元仔,明天我和那位大收藏家喝完茶,你來接我好不好?”

她問:“你這麽大的人,還要人接的嗎?”

他笑著說:“那為什麽某個可愛的人,明明已經不是小孩子了,考試還要人接呢?”

她說:“我不理你了,你就會打擾我做題。”

他笑著說:“我昨晚夢見上輩子的事了。”

她知道他又要胡說,卻忍不住順著他問:“你夢見什麽了?”

他說:“我夢見自己變成了一個石人,不能動,大風大雪只能在孔廟裏站著。”

她心裏有點難過,問:“後來呢。”

他說:“後來,不知哪朝哪代的國子監祭酒,到孔廟拜祭孔夫子,說我是石頭成了精,會伸腳拌人摔跤,他去年就吃過虧,今年一定要將我搬走!”

她問:“你之前真伸腳拌過他嗎?”

他笑著說:“沒有的事!我要是能動,早走了,誰要在院子裏罰站?”

她笑著嗯了一聲,問:“再後來呢?他把你搬哪裏去了?”

李茂停了停,說:“國子監門下有兩個力大無窮的學生,按他的意思,用鐵鏈鎖了我,要把我扔到孔廟井裏沈了。我正危急,有只小麻雀帶著一大群麻雀飛過來,兇巴巴地啄那兩個學生,拼了命要把人啄瞎了,生生把人趕跑了。那只小麻雀救了我,站在我肩上,霸道地說,她履行諾言,來接我了……”

紀元聽傻了。

李茂笑著問:“明天小麻雀會來接我的吧?”

她半天回過神,笑著說好。

他真的很纏人,總能想出稀奇古怪的話來降伏她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窮少爺沒古董跑車,吃著臭豆腐,帶著老婆,去跨海大橋兜一圈,看看夜晚星光海景,別有風味。

☆、chapter 42

周日,紀元坐公交車,去找李茂。

路上經過一段曲折的山麓道,花樹映著玻璃車窗。

近一點是湖和岸,岸邊住著青潤潤的水杉,遠一點是山和塔,秀影倒映在湖面。

偶然的風景,讓人有柳暗花明的感覺。

車子悠悠下了坡,掠過藝術院紅褐色墻面,重新回到喧鬧的市井。

紀元到站下車,走了一段,到了約定的地方,李茂已經在等她了。

李茂笑吟吟,說:“遠遠看見一個順眼的寶貝,以為是誰家的,原來早就是我家的了。”

她笑了,問:“你不是要談正事麽?這麽早就談完了?”

李茂說:“別的拍賣行還談著,我先走了。”

紀元不明白。

他說:“今天來了許多同行,既是喝茶,又是鑒賞。別的藏品都好,只有那張最名貴的帖,橫看豎看,總有些不順眼的地方。”

紀元問:“你不放心?”

李茂說:“為了穩妥起見,還是取消計劃。”

她看著他,他也是個傻的。

哪怕是贗品,大可以裝作不知道,拿下委托,噱頭有,投資有,拍賣行的問題都可以解決。

但那樣一來,聲譽就壞了。

紀元微微一笑,挽住李茂的手臂,兩人沿著河邊舊石板路散步。

紀元說起坐車來的路上,某處風景好。

李茂說:“那裏一到冬天,荒涼陰森,怪談特別多。”

她有點意外,問:“什麽怪談?”

李茂說:“小麻雀成了精,能讓頑石點頭。”

紀元笑了。

兩人走過一棵參天古樹,樹下有一尊四面佛,金身蓮座,香花圍繞。

沈馥的檀香,青裊的淡煙,騰到佛祖的面前,氤氳裏是靜定的眉目,不露悲喜。

紀元想,這尊四面佛來得湊巧。

哪怕是日理萬機的佛,沒準能檢閱到她的願望呢。

她在心裏默默跟佛祖嘮嗑了幾句。

李茂看著她,笑著問:“元仔,你跟佛祖說了哪些貪心的話?”

她笑了,不說話。

他不追問了。

兩人走到橋邊,橋下有一個白胡子的人,懷裏有一樣樂器,不像琵琶,也不像月琴,像半面葫蘆。

木頭褪色發白,沒上過彩漆,幾根短短的弦,撥弄出好聽的曲子。

又有一個清理水草的人,駕著小舟,在綠水裏晃悠,過了小橋,過了戲臺。

兩人到了橋上,細看這一片古建築,說不清是借景,還是象征,一切都是合適的,氣氛靜謐得很。

兩人逛夠了,車子停在附近,他開車,她上了車,想著總算接少爺回家了。

幾天後,是中秋節,紀元早上去外邊菜市場買菜,抱了一只大白鵝回來。

李茂笑著問:“元仔,你從哪兒買回來的?”

紀元說:“菜市場買的,我經過籠子的時候,它一直沖我叫,還啄我鞋子。”

李茂說:“那晚飯我們吃燒鵝嗎?”

紀元說:“這是我的新寵物,不吃。”

李茂笑了。

紀元抱著鵝,用一根細繩子系住鵝腳,養在了花架下邊。

李茂看這白鵝叫個不停,嫌煩,說:“元仔,燒鵝特別好吃,賞月的時候,就著小酒,妙不可言。”

紀元瞪他一眼,給大白鵝準備了清水,摘了一片藤蔓葉子,給它啄著玩。

李茂笑了。

連他都不知道這個小小的露臺,怎麽成了庭院的,花草魚鵝,什麽都有了。

晚上,兩個人賞月過中秋,有藤蔓白鵝,有柚子月餅,還有一輪若隱若現的月。

紀元看著藤蔓的嫩綠梢頭,裊裊地彎曲著,攀向虛空,有點可愛。

李茂對白鵝耿耿於懷,說: “先養著,回頭膩了,煮熱水燉了它。”

紀元說:“鵝仔又沒有做什麽壞事得罪你,王羲之也喜歡鵝,你那麽風雅,一定會喜歡它的。”

李茂微微一笑。

天這麽靜,一家人一塊兒過節,白鵝來了,只當是多了一口。

佳節倏忽過了,這天傍晚,紀元下了班,心血來潮,趁李茂不在,牽著白鵝,讓它在泳池游了半個小時水。

波光粼粼的藍池子裏,大白鵝撥著鵝掌,悠然自得。

紀元蹲在岸邊,往白鵝身上潑水花,玩得挺開心。

半天,紀元想到李茂快下班了,拉著白鵝上岸。

大白鵝樂不思蜀,不肯走,紀元挽住繩子硬拽上岸來。

紀元抱住鵝仔,送回了陽臺,在花架下系著。

李茂下班回來了,要去游泳。

紀元想著白鵝沒落下羽毛,應該不會留下痕跡,心安理得,坐在沙發上打游戲。

誰知道沒多久,李茂回來了,進廚房忙了一會,人出來了,問:“元仔,你帶鵝仔去泳池游泳了?”

紀元嘴硬,說:“沒有。”

李茂一直背著手,問: “你猜我在泳池找到什麽了?”

紀元心虛,問:“你找著什麽了?”

他說:“泳池裏為什麽會有一個蛋?”

李茂拎著一個保鮮袋,袋子裏面一個鵝蛋,比鴨蛋大好幾倍。

他說:“家裏就這麽幾口,元仔,你說這個蛋是誰下的?”

她撲哧笑了,拿著那個鵝蛋,悄悄要跑。

被他抱住了。

她說:“我錯了。”

他笑著問:“你錯哪了?”

她說:“我不該偷偷征用你的泳池……可是,你倆誰也不耽誤誰啊,鵝很幹凈的,我有給它洗澡的。”

李茂笑了,說:“鵝,是用來吃的。”

紀元說:“泛指是那樣的,特指就不是了。我的鵝,不吃。”

李茂拿她沒轍,笑著說:“元仔,你再讓鵝仔去我泳池玩,我就把它送到燒臘店,做成深井燒鵝。”

紀元笑著說:“知道啦,回頭我會好好教育鵝仔的。”

李茂拿回紀元手上的鵝蛋,說:“這個鵝蛋現在充公了,湊成七個,做鹹鵝蛋吃。”

紀元笑了,攬住李茂的脖子,往他臉上親了一口。

李茂嘴角上揚,她轉眼溜走了,她要去表揚會下蛋的鵝仔。

月底,紀元聽說別家拍賣行接了那位收藏家的委托,但那幅字帖存疑,終究沒有列入,令拍賣黯淡不少。

紀元無意中看到公開的字帖照片,有點詫異,問李茂:“你們一直說的是閑庭帖和晴雪帖嗎?”

李茂說是。

紀元問:“晴雪帖你朋友那裏?”

李茂說:“是呀,他的家傳之寶。”

紀元笑了,問:“你朋友是不是姓傅?”

李茂詫異,說是。

紀元說:“看來,四面佛還是很靈驗的。”

李茂更納罕了。

紀元微笑著說:“我家小叔公愛寫字,他有一幅私藏的字帖,也叫閑庭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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